一、为何以“悲情肖邦”为题。
“众所周知,肖邦的一生坎坷不平并且英年早逝,但历史证明,肖邦的音乐无论从情感还是深度都远超过了那些同时代的、曾光鲜一时的音乐家们。在他的音乐中,有着一种不可磨灭的悲情色彩,这些悲情的旋律、片段哪怕是音符,都摄人心扉,令人回转千肠。——这是那些明快的、温暖的、幽默的、热烈如火的乐章都无法企及的。出于个人对肖邦,特别是对那些悲伤的音乐的喜爱(于教授曾留学波兰),此次讲座,就二十多部能代表地体现其悲情色彩的作品,进行解析,从而了解肖邦之‘悲’肖邦之‘情’。
在此很惋惜地提一点,虽然国内外对于肖邦的研究专著已不胜枚举,但目前为止,以肖邦的音乐中所折射的‘悲情’为专题的研究并未出现,这是很遗憾的。也希望今天这样的讲座,能激起更多后生继续研究。”于是,于教授将目前国际上研究肖邦的著名音乐学者与著作大致的介绍给我们,让我们了解到前人与前辈们所作的成就,并希望我们能沿着前人的脚步走下去以达到新的高度。
二、为何选择“悲情”这一角度讲肖邦。
1、“悲”是一种最高的审美情趣。
“不光音乐艺术,任何艺术真正可以深入人心的,往往是悲剧性的。”于教授用这一句话概括了他的审美观点,并且引用了日本文人的一句“在人的种种情感中,只有苦闷、忧郁、悲哀才是最无法忘怀”说明了日本民族空寂、幽玄的美学观。于教授认为:“苦难与死亡不可避免,只有体会悲伤才能体会生活与生命的本质。因此,当艺术触及此地时,人们的内心就产生了跨越时空的共鸣,于是有了感悟有了反思……悲是美学的范畴,也是最重要的内容,只有‘悲’能从生活上升到对人生的追问与思考,康德曾说‘凡是最高的美,都使人惆怅’。”
2、将“悲”作为美,在西方艺术中占重位。
“基督教文化隐藏着很强的悲剧性,西方人从基督的苦难中领悟人生。文艺复兴、启蒙运动虽然对这样的悲剧力量有所削弱,但基督教的悲剧宗教意识长存与心,仍作为传统保留至今。至浪漫主义时期,人们的悲伤已不仅仅来自宗教的源头,更多来自其他方面,特别是如肖邦一类的艺术家们,这是一种复杂的个人、社会、情感上的‘悲’,它远胜于‘哀伤’,而更多地蕴藏矛盾的冲突与挣扎。因此,19世纪,整个西方社会的悲情发展得很严峻,而艺术家们对于悲剧美的追求也随着个人因素与时间因素转变,形成各自的特色。”
3、 对“肖邦的音乐是沙龙音乐(女性音乐)”之说的反驳。
“历史上,有很多评论,将肖邦的音乐视为‘沙龙音乐’,认为其无非是为了迎合当时贵族阶层、特别是女士们的喜爱,因此还有人称其为‘女性音乐’。我并不否认肖邦的音乐中有‘沙龙’或‘女性’的部分,那毕竟是一个时代和特殊的人文环境所致。但,那绝不是肖邦音乐的主流,开头说过,肖邦音乐有很深的情感深度。”
三、肖邦音乐中的悲剧性。
“肖邦音乐中的悲伤感,是一种纯心灵的流淌,没有情节的触动,毫无掩饰。这种深植在肖邦心中的悲伤感有着种种因素的造就,大致有以下四点:
1、 民族情结。肖邦是个流亡的人,波兰当时已不复存在,但他内心的情感始终忠于波兰民族,可是直到死都没有能够回国。
2、 思乡情节。在我国的唐诗中体现忧愁情绪的有一大半来自思乡,可见,无论古今中外,艺术家思想之情是普遍的。
3、 对家人的眷恋。据考,肖邦的母亲是贵族的管家,父亲是具有激进思想和文化的法国人,肖邦从小生活幸福,受到文学、语言、趣味培养、良好习惯等多方面的家庭教育。因此,肖邦对家人的眷恋很多,其一半的书信都是致家人的。
4、 感情生活的坎坷。年轻时,肖邦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恋爱,甚至到了谈婚论家的地步,但由于女方家人反对等多种原因最后不了了之。成名后,与大名鼎鼎的女作家乔治·桑的亲密恋情众所周知。这位极富才华与魅力的女作家还具有激进的思想和政治的头脑,这虽与肖邦内敛羞怯的性格大相径庭,但两人感情甚笃,同居了8年之久。而从史料看,1847年两人分手,1848年正式断绝联系,1849年肖邦及去世,因此乔治·桑对肖邦的影响从音乐到整个人生。另外还有一些小插曲,肖邦临死前,曾有一位女士对他钟情不二,而肖邦自知命不久矣,断然拒绝。以上种种可见,肖邦仅个人纯粹的情感历程就充满了悲伤与周折。
综上四点,在肖邦的一生中,有着太多因素使他悲伤,李斯特在1850年著书中称‘肖邦是个孤独的彻底的人’,因此,其音乐注定具有如此哀伤的整体基调。”
四、作品中的悲情因素。
由于这次所选作品较多,跨越的创作时间较大,于教授表示基本按作曲年代并结合体裁划分,进行作品产生共因、基本心绪情感、与社会环境的联系及音乐表现手法、作品艺术价值几方面的解析。1、 谐谑曲,b小调,OP.20
于教授先让大家听了一遍CD,以有初步的感性认识,再结合谱例,进行了如下分析:
背景:波兰是个伟大的民族,却是个悲惨的国家。至16世纪末,曾经极为强盛,可与俄国比肩,而几百年来与俄国存在着民族矛盾。18世纪下半叶,却遭到三次灭亡,直至1794年波兰国家被彻底瓜分,民族灭亡。而肖邦出生时波兰已是俄国的领土。
此作写于肖邦1830年离开波兰,到达维也纳一月不到,听闻波兰人民起义反抗沙皇俄国之时。当时的肖邦在维也纳已有小成,但听到起义消息后强烈要求回国加入抗争,心情亢奋不已。因此,此作是体现肖邦民族情结与激愤心情的代表。
情感基调:此曲具有强烈的情感爆发,又有着阴郁、压抑、沉重之色,这是他之前的作品中不曾有过的。
体裁:谐谑曲。虽然这一题材并不是新生的,但一直作为大型器乐的一个乐章,直至浪漫主义时期才成为可以表现更多思想的独立性器乐体裁。但是,谐谑曲一直以轻快、富于幻想的音乐为特征,肖邦却首次赋予它严肃而与时代背景息息相关的内容。
曲式:典型三部曲式,有强烈对比的A B A结构。
和声:1.以极强的b小调二级三和弦进入,音响极不和谐,十分突然,接着进行到属七和弦,然后进入主旋律。如此独特的开头,将人引入强烈的乐曲氛围。
2.充分发挥简单和声技法的功效,整部作品的和声表现并不复杂,仅以主、属、下属、从属等基本和声手段,最多在音乐中部由b小调转至B大调,但产生了一个很强烈的音响效果。
3.属和弦常用三度音代替,且毫无准备,直接解决到主和弦。这是肖邦和声的一大特点,其他作曲家没有,也并非偶然。其音响效果带有独特的忧伤的感。(在《肖邦的和声研究》中有系统的论述。)
织体:及其钢琴化,音域跨度已达极致。旋律线很弱,以激烈的速度、节奏、音区对比和力度推动乐句发展,而旋律隐藏其中。
音乐特征:
1.开头与结尾速度极快。(最快的一部)
2.短短20小节的尾声将不可遏止的激昂情感发展到极致。震撼人心,用fff的力度标记演奏五级从属九和弦,虽不复杂,但不谐和感极为饱满。
3.音乐内在充满张力,情感宣泄自如、狂放不羁又设计精巧、一气呵成。
4.第二部分运用民歌素材。肖邦并不支持利用民歌作曲,在他的作品中几乎没有纯粹的民歌素材。他更多以民族的精神与情感进行全新的创作描绘。而此作是个特例,在第二乐章用了一段完整的民歌旋律,此段旋律是他儿时入睡前母亲所唱的宗教歌曲,发展后更为美妙,将民族之美上升到另一个高度,最后才回到强烈的主题
5.主题再现部的进入极为巧妙,第二乐章的“摇篮曲”仍在继续,低吟部已开始进入,两者叠置进行,造成十分完整的效果。
结合上述解析,我们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此作给人的强烈泵波的情感冲击,同时夹带着丝丝忧虑,肖邦在创作时有多封信件谈及此曲,其中一封说道:“假如我能够的话,我要将那些疯狂、莽撞的情感全部表现出来,好让它如同当年英雄的凯歌般飘荡在多瑙河畔……”
这部作品,给我们展现的是年轻时的充满爱国情怀与民族气节的肖邦何等的愤慨与悲壮,也许只有练习曲OP.10 NO.12“革命”所表达的情感可以与其相较,而由于时间关系,于教授将于下次讲座进行“革命”练习曲的解析。
最后,于润洋教授再次让我们聆听了这部作品,并用这样的一段叙述结束了讲座:“曾经,有人这样劝解肖邦‘作为艺术家,都应是世界主义者。’但肖邦说:‘作为一名艺术家,我仍在摇篮里,但作为一名波兰人,我已经活了20年了……’”